等了一个晚上，石鼓文临了好几遍，没有下雪，雨也停了。下午坐在出租车上，司机还说下雪籽了，雪籽打在车窗上。

第二天，太阳晒到了头，醒了。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久违的蓝天，像是雪霁初晴，一阵激动。但人生最幸福的时光，莫过去阳光照在了被窝上，而今日无事。博弈良久，我允许自己睡半个小时的回笼觉。半小时后，从床头抓过手机，刷朋友圈，南京下雪，看到了中山陵雪景，杭州郊外的临安下雪，连远在东京的朋友都说，东京下了一场“时隔54年的11月里下的早雪”。没有杭州。

好在杭州的阳光充满慰藉，它直接洒在了我身上。

起床后，简单洗漱，带上相机，下楼走没多远就进山了。我这两天住在杭州，北郊良渚的山脚下。

单体红山茶，也叫美人茶

抬头能看到一树黄马褂，鹅掌楸也叫马褂木

低头能看到紫花地丁正在开花

冬天能看到的花就是山茶，进山的路口还有人工绿化的痕迹，能看到几株高大的单体红山茶，正是初花期。因为下过几场雨，此时叶片干净，花也精神。赏山茶一定要在初花期，比如茶梅，现在已晚，几轮花开花落，叶片上沾着半腐的花瓣，花枝上有着带残花的花蒂，总是不干不净不好看。单体红山茶也一样，花期长，风雨来去，晚了时日看，就太落魄。

在杭州，还不能漏了最重要的一种山茶，茶，它也是在秋冬开花，花期更早一些，秋天就见它开花。我走的山路就有小片的茶园，白色的茶花正开着。冬季蜜蜂没处去，却跑到茶园里来了。这个时候的茶园与人没什么关系，只有蜜蜂和花热闹往来。

茶毕竟不是园林花卉，花也不像我们常见的山茶花那样丰富、饱满，零零落落有几朵。茶的花小，花苞常常倒挂，花朵也多数朝下。我推荐一位在杭州开茶室的朋友，秋冬可取茶花插花，花单调，不俗气，优美含蓄。

茶树的花，多是含蓄的低头

我这位开茶室的朋友在杭州的满觉陇，那是赏桂的地方，以满陇桂雨而名。他茶室初开，邀我几次，自然不离桂花，最近一次说，满觉陇有一株紫珠，我倒是有点心动。只不过，去年冬天我在良渚的山脚下见过紫珠，还拍过照，最后印到了冬历上。我想先自己找找。

凭着一点印象，留意着路边，还是很难发现，路两侧杂草和灌木丛生，特别是野蔷薇和悬钩子属的蓬藟、山莓，生长旺盛，春天来的时候就见它们开着白花，四处蔓延，现在则是拉拉杂杂难以辨认，那株紫珠就应该混在它们中间。

在寻到紫珠前，我见到了一种结着红果的植物，高粱泡，看果子就知道它与蓬藟、山莓或覆盆子是一伙的，也与它们混生在一起，只是开花结果的季节不同，蓬藟、山莓春花夏果，高粱泡却是夏日开花，秋天结果。

高粱泡没有蓬藟或山莓好吃，果肉少籽粒大，味道也酸一些。我摘了最红的高粱泡来吃，依旧不满意，怪不得如此鲜红的果实整串挂在路边，没人采摘，换作山莓早就消失了。失望之余，我在高粱泡边上见到了几串紫色的果实，就是紫珠。

高粱泡，蔷薇科悬钩子属

紫珠

有些事情是蛮奇妙的，我们要的东西总在不经意间得到了，而不是在寻寻觅觅中获取，也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当然，蓦然回首之所见，却也总需先经历寻他千百度，虽然这千百度基本上都是无用功。

紫珠是一种灌木，其实其它季节它并不出众，花也是紫色，像极了马鞭草的花。它真正勾人魂的时候是在冬季，叶子都落光了，四处萧瑟，他那紫色的果实特别醒目，那些热爱插花的人要是见到它是管不住自己的手的，剪一枝来，美极。

冬季往山里溜达的人少，一些好看的花枝总能留着，要是在春天，往山里走的人多，我常遇到面熟的邻居，微笑点头借过，他们总是手上一把映山红，或是香甜的山矾一束。夏日，因为栀子花香，人们也会寻香而来，我见过有人采了大把的栀子花下山而来，一脸满足，是没给后来者留下活口的喜悦感。

我并不想谴责采摘山里花草的行为，但是人们总是随性而为，一时兴起，又没有工具，拉扯折枝，弄得一树疮痍，甚至山路上常有采而弃之的花枝。我走在山路上，两侧偶见映山红和栀子，都是长势奇怪，就知道它们遭遇了什么。

朱砂根，花市上叫黄金万两

我也不是没干坏事，春天的时候，我将一株栀子靠近地面的枝条压入了泥土，盖了一层落叶，这次去看到，那根枝条已经长了根，过些天去，与主枝剪下，就是一株新的植株。

春天的时候，我还记录过溪流边的一丛朱砂根，因为修路，被乱石覆盖，我理了一株出来，引种在家里，至今长势良好，结果不少。不过这次去看，这片溪边的地里已被高大的杂草和新来的构树覆盖，找不到朱砂根的影子，倒是在再高一些的山坡上，我又发现整片朱砂根。它们本来应该是连片的，被路隔绝，几场暴雨，泥石俱下，地表就不一样了。

在这样的山野里，朱砂根并不是什么优势树种，环境一遭破坏，重新洗牌后，你不知道接下去谁会是王。

比如我说的那小片荒弃的茶园，一年不如一年，野蔷薇、高粱泡、以及大型的蕨类植物已经彻底将它们覆盖，茶园里最优势的物种本来是人，茶最弱，人退出以后，草本植物就最先起来，前两年看到的都是高的茅草，然后是蕨类，现在则都是野蔷薇、杠板归之类藤本或蔓性植物搭在上面，但谁是最后的胜利者呢。哪天鸟儿飞来，落几粒带有构树籽的鸟粪，种子发芽，又恰好有缝隙见到一缕阳光，可保它长到一米以上，往后的日子就又不一样了。

很难得见到几个栀子

对人来说，自然界是一个处处意外的世界。

等雪雪不落，等来阳光，找紫珠不见，尝到了高粱泡。有人在的时候，整片的茶园，条理清晰，人一退出，瞬间风光不与往日同。本来有花堪折直须折，贱手多一双，如今无花空折枝。

蛮奇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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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没来，有点欠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