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杂草,有你不知道的故事澎湃
钙泊三醇软膏 http://pf.39.net/xwdt/170808/5606895.html 车前草、夏枯草、三色堇、牛膝菊、金盏花,还有萹蓄、牛蒡、三尖树……在你的眼中,它们是可爱怡人的闲花野草,还是令人讨厌的农业公害?是原野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象征,还是花园里离经叛道的麻烦制造者? 长期致力于探讨自然与文化关系的英国博物学作家理查德·梅比(RichardMabey)说,杂草的定义取决于人类看待它们的方式。它们和我们比邻而居,是自然界不被待见的植物,但从历史、小说、诗歌、戏剧和民间故事中去寻找,你会发现杂草与人类文明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杂草的故事》就是这样一本为杂草“辩解”的书。理查德·梅比在书中描绘了多种在人类社会中常见的杂草,回顾它们在文学作品、民间传说中的历史形象和文化,探讨它们为何被人类粗暴地贴上“无用、粗鄙、讨厌”的标签。 “从农耕的发展来看,自然世界可以被分为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一边是为了人类的利益而被驯化、掌控和繁衍的生物,一边是‘野生’生物,它们依旧住在自己的领地,过着或多或少随心所欲的生活,这个简单干脆的二分法在杂草出现时崩塌了,” 在理查德眼里,杂草是边界的打破者,是无归属的少数派,正是它们“野性”的闯入,才让我们知道生活不可能永远那样整洁光鲜、一尘不染,同时又提醒我们要以更宏大的时空视野、非人类中心论的视角去看待植物。因为这样的“野性”也是自然造物的神奇。 经出版社授权,本文摘录书中若干精彩段落(为阅读方便,略作删减,小标题为编者所拟),让我们跟随作者的文字,一起探索莎士比亚笔下的三色堇的故事吧! 《杂草的故事(典藏版)》;[英国]理查德·梅比(著),陈曦(译);年8月;译林出版社 莎士比亚与爱情的三色堇 三色堇是一种常见的农田杂草,从植物分类学上来讲主要指两种植物。一种是三色堇(Violatricolor),也叫静心花,花朵上的图案由紫色和黄色组合而成,对环境较为挑剔,整个英国沙质且为酸性的土壤上皆有分布。另一种是花朵较小的野生堇菜(Violaarvensis),有耕地的地方就能看见它们的身影。这两种植物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大为不同,但倘若毗邻而生可自由杂交。 尽管三色堇随处可见、模样有趣,却不常入药。杰勒德认为它们可以治疗小儿惊厥、瘙痒和性病。卡尔佩珀同意这一观点,并做了一些很有他个人风格的补充:“这种植物是典型的土星主宰植物,冷且黏滑。由这种植物及其花朵煎煮出的浓汁……是治疗梅毒的特效药,这种草是强力的抗性病药物。”这个药用说明与三色堇平时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大相径庭——或者这可能是巫医时代常用的顺势疗法的一个例子:引发某种疾病的杂草同时也是治疗这种疾病最好的药物——因为在平凡世界中,三色堇是爱情的象征。最迟从中世纪开始,它们便迷住了人类,引发了人们各种浪漫的想象。在传统观念中,乡野村民面对野生植物只会看到它们的实用价值,其他形而上的东西他们或无暇理会,或无法理解,可是乡间杂草三色堇被赋予的浪漫寓意无疑证明了这种看法是错误的。 三色堇(Violatricolor),也叫静心花,花朵上的图案由紫色和黄色组合而成。资料图 花朵较小的野生堇菜(Violaarvensis),有耕地的地方就能看见它们的身影。资料图 三色堇成为爱情象征的原因不难理解。它的花看起来像一张脸,有两道高高的眉毛、两颊和一个下巴,上面还有看起来很像眼睛或笑纹的细线条。它们常见的外观是暗乳白色的花瓣上有几道紫色条纹,但细细看去每一朵花都各不相同,仿佛是被水彩画笔随意涂鸦出来的。有些花可能会戴着深色眼罩,有些花眉毛或下巴上可能长着紫色的美人痣。我还见过有蓝色和紫色条纹或斑点的三色堇,少数时候还会出现全紫的花朵。 在法国这些沉思着的小脸代表思想者,因此在中世纪时这些花被叫作pensées(法语,意为“思想”),后来被英语化为pansy,即“三色堇”。但英语地区的人们从三色堇上看到的却是两张脸,这两个人所做的事情也完全不像思考这么“高级”——他们在接吻,两侧的花瓣是甜蜜的嘴唇,上方的花瓣则是他们的帽子。三色堇在萨默塞特郡的俗名叫作“吻我然后抬起头”,其他地方的俗名还包括“花园门后的吻”、“在花园门口给我一个吻”、“给我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跳起来给我一个吻”,最后这浪漫的命名活动在林肯郡的版本“去门口迎接她然后在地下仓库里吻她”中达到了极致。但它们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静心花”,也许这个名字才反映了它们的用处:摘下一小束三色堇送给爱人,借着花上的亲昵索一个甜蜜的吻,然后心便安宁下来。 三色堇在沃里克郡和英国中西部还有一个更加忧伤的名字:徒劳的爱。这个名字之所以出现,也许是因为三色堇下侧的三片花瓣可以看作是一个女人被两个爱人夹在中间;因此这花代表了让人失意的、没有结果的、徒劳的爱。16世纪晚期,这一寓意被沃里克郡最富才华的骄子准确地把握,写进了一个关于植物的诗情洋溢的故事中。 三色堇的许多名字都与爱情有关。资料图 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可能是英语文学中唯一以一种杂草的功效为主线展开情节的戏剧。森林中的乱点鸳鸯谱皆由仙王的手下帕克而起,他趁几个主角睡着,把三色堇的汁液挤在了他们的眼皮上。这样等他们醒来之后就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莎士比亚在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出生长大,对沃里克郡的各种野花和民间故事都了若指掌。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观众们也一定很熟悉这些植物,熟稔它们的俗名和逸闻。他的作品中提到了一百多种野生植物,并且毫不奇怪,其中大部分都是很常见的植物,亦即杂草。 雏菊,即《爱的徒劳》中所说的“杂色”菊,至少在四部剧中出现过,而在《鲁克丽丝受辱记》中,雏菊不仅象征着处女的纯洁,还象征着春天的来临: 她的另一只纤手,在床边静静低垂, 映衬着淡绿的床单,更显得白净娇美, 像四月雏菊一朵,在草原上吐露芳菲。 雏菊还是溺死的奥菲利娅手中“奇异的花环”的组成之一——“毛茛、荨麻、雏菊和长颈兰”是花环的材料,但具体所指的植物物种为何,植物学家们和评论家们至今仍争论不休。莎士比亚的观众们应当是知道这些植物的种类和象征意义的。以自然做比喻是16世纪常用的文学手法,莎士比亚则把这个技巧融入双关、隐喻和眨眼点头之间,用得行云流水,但这些比喻都只通行于小范围内、地方性太强,以至于大部分都无法为观众领会。《辛白林》中一段哀婉的台词这样写道:“才子娇娃同归泉壤/正像扫烟囱人一样。”这个比喻听起来十分奇怪,可一旦你知晓“扫烟囱人”在沃里克郡方言中是指黄花掉落后全是绒毛的蒲公英,这个谜就迎刃而解了。 约翰·艾佛雷特·米莱的名作《奥菲利娅》,描绘《哈姆雷特》里奥菲利娅溺死的场景。“毛茛、荨麻、雏菊和长颈兰”是奥菲利娅手中花环的材料。维基百科图 《仲夏夜之梦》中处处是包含植物意象的妙句。这出戏的大部分情节都发生在一座森林里,虽然这座森林被设定位于雅典附近,可林中完全是英国植物组成的英国景致。不过这片景致并非完全依照现实来编排,各种植物主角们来自不同的季节和不同的生长地。即便是沃里克郡的亚顿森林,也不可能像仙后提泰妮娅那“茴香盛开的水滩”一样,让你随时能采到一束香气扑鼻、五光十色但在不同时节开放的花朵。 《仲夏夜之梦》的情节看似非常简单。雅典贵族伊吉斯策划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想撮合女儿赫米娅和狄米特律斯结婚。但她拒绝了这桩婚事,因为她爱的是另一个叫作拉山德的人。于是她逃进森林,却不知身后跟着心怀鬼胎的好友海伦娜,而海伦娜偷偷爱慕着狄米特律斯。但在她们进入森林时,这里已生冲突。仙王奥布朗与他的仙后提泰妮娅发生了争吵,原因是她拒绝将印度小王子(仙后手下精灵所偷)送给仙王做侍者。然后杂草法术登场,一丁点植物恶作剧就把小小的冲突变成了一场轩然大波。 19世纪苏格兰画家约瑟夫·诺埃尔·佩顿的《奥布朗与提泰妮娅的争吵》,现存于苏格兰美术馆。维基百科图 能把自己的知识——比如关于植物的民间知识——变成制造戏剧性情节的工具,正是莎士比亚过人天赋的一部分。假如莎士比亚曾经去学校里学习戏剧,他就会学到这种技巧,伊丽莎白时代把这种手法叫作“灵活转折”。给一种迷信说法、一个谣言、一个神话故事或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加上一点巧妙的叙述上的改动,老故事就会焕发出新的戏剧活力。奥布朗的亲信帕克也是制造“灵活转折”的情节推动者。帕克这个形象来源于好人罗宾,他调皮捣蛋又熟稔各种植物。奥布朗因提泰妮娅的固执而伤心,派帕克去取一种特殊植物的汁液并趁仙后睡着时滴在她的眼皮上,如此一来她将“疯狂爱上”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物,可是帕克顽皮得昏了头,把这具有魔力的汁液滴到了几乎每个在森林里游荡的失意的恋人眼皮上。 在这个故事里,莎士比亚将经典神话、英国中部民间故事和喜剧创作结合在了一起。奥布朗把三色堇叫作“西方一朵小小的花”,把它从雅典的边远地方带到了观众面前。但这朵花已经被丘比特的一支箭赋予了魔力,原本乳白的颜色,也“已因爱情的创伤而被染成紫色”——这个描写既忠实反映了三色堇的颜色,也呼应了奥维德《变形记》中桑葚从白色变成血染的暗红色。莎士比亚用他家乡通用的美妙俗名称呼三色堇,叫它“徒劳的爱”,这简直是为故事中饱尝爱情之苦的雅典年轻人们量身定做的植物。但帕克将这种植物的汁液挤在倒霉的主人公的眼皮上这一桥段,并非出自任何民间故事,我想这应该是莎士比亚自己创作的,是一个绝佳的喜剧手法。 奥布朗的亲信帕克把三色堇的汁液滴在提泰妮娅的眼皮上,如此一来她将“疯狂爱上”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物。grandmasgraphics图 要是我自己研究莎翁笔下植物的象征意义,研习到这个程度也就差不多了。但我十分有幸地体验了一把专业人士对这一课题的钻研精神。年斯特拉特福的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团长格雷格·多兰酝酿着要排一版新的《仲夏夜之梦》,他邀请我与他一起研究剧中自然象征法的运用,为同时拍摄的电视纪录片做素材。他尤为感兴趣的是对提泰妮娅的“水滩”的那段描写,以及这种植物组合为何具有非凡的魅力: 我知道一处茴香盛开的水滩, 长满着樱草和盈盈的紫罗兰, 馥郁的金银花,芗泽的野蔷薇, 漫天张起了一幅芬芳的锦帷, 有时提泰妮娅在群花中酣醉, 柔舞清歌低低地抚着她安睡。 这个植物名单确实十分古怪。这些植物尽管都是野生的(只有麝香蔷薇除外),但算不上是杂草。不过它们之间差异之巨,足以让人忽略它们那小小的相似之处。它们中有灌木,有攀援植物,也有小型丛生的多年生植物。它们的生长环境各不相同,开花时间也分散在一年的不同时节。 理查德·达德(RichardDadd,-)的作品《沉睡的提泰妮娅》(TitaniaSleeping),现收藏于法国巴黎卢浮宫。维基百科图 这不仅为解读剧本台词带来了困难,还给整个项目的运作安排出了个难题,因为格雷格希望能在真实的植物旁边拍摄讨论的过程。我们细细比较了不同的地点,权衡距离的远近与景致的优劣,查看很长时间内的天气预报,最后终于选定了奇尔特恩的一处风景绝佳的白垩丘陵,那里我还算了解,并且我估计在那里我们能拍到提泰妮娅“水滩”上六种植物中的四种。我们向着特维尔的风车进发了,那时距离仲夏节只有几天。“樱草”(西洋樱草)和“紫罗兰”(香堇菜)早过花期,但我们还是找到了“芗泽的野蔷薇”(多花蔷薇)和一片货真价实的“茴香”(红花百里香)盛开的“水滩”(河岸)。 红花百里香维基百科图 我们坐在岸上向山谷中的村庄望去,品味着提泰妮娅那诱人的植物群。赤鸢和——刚刚回到这片丘陵——乘着上升气流盘旋,这景象与莎士比亚时代的天空别无二致。我们下方是白垩土壤包围着的麦田,看起来像是要被旁边大片大片朱红色的烟堇点燃了。这种杂草得名于它纤细的灰绿色叶子,它们看上去很像雾气——fumusterrae,直译作“大地之烟”。但此时此地,花正怒放,一点不似烟雾,而像“大地之余烬”。 烟堇维基百科图 格雷格告诉我,莎士比亚描写疯掉的李尔王的花冠时曾提到过这种植物的俗名“地烟草”:“高声歌唱,头上插满了恶臭的地烟草、牛蒡、毒参、荨麻、杜鹃花和各种蔓生在田亩间的野草。”将杂草编成头冠,这就是李尔王丧失心智的铁证。听格雷格吟诵着这些台词,我能够感受到这些植物名字中蕴含的力量,那种迸发出的屈辱感。他跟我说,《仲夏夜之梦》的写作缘由是为了庆贺莎士比亚一位赞助人的婚礼,里面有很多私人的和当地的玩笑。帕克的一个精灵朋友就唱了一段关于黄花九轮草的歌:“黄金的衣上饰着点点斑痣;/那些是仙人们投赠的红玉,/中藏着一缕缕的芳香馥郁。”她把这种花叫作“近侍”,它得名于伊丽莎白一世那些穿着奢华的金色刺绣戏服跳来跳去的内臣们。 黄花九轮草。资料图 诚然,在莎士比亚的所有作品中,他的语言都是多层次的:有明写,有暗喻,同时又朗朗上口,三者结合,音、形、意兼备。他以杂草作喻的手法应用自如,表明杂草在民间并非(或者至少在当时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单纯、只被认为是农业上的祸害,它们还有更深刻的文化和生态上的内在含义,而这些含义都像基因一样被编码在了它们的名字中。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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